“How are you？”“Nice to meet you。”北京海淀區(qū)雙榆樹南里二區(qū)養(yǎng)老服務中心，下午兩點英語學習活動中，兩位老人拿著打印好的英語資料認真地念著。兩位年輕人，耐心地教老人如何發(fā)音。
“我發(fā)音可能不太好，你們幫我糾正啊。”老人說。
隔壁的辦公室里，服務中心的負責人余傳壽剛入戶幫助老人做完康復訓練，回來正在電腦中錄入一批老人的地址和信息。
這個社區(qū)養(yǎng)老服務中心是北京慈愛嘉養(yǎng)老服務有限公司(簡稱“慈愛嘉”)與海淀區(qū)民政局合作的養(yǎng)老社區(qū)新試點，2013年4月成立，目前16位專業(yè)年輕人服務著15萬人的社區(qū)，為老人提供家庭護士、個人護理、康復訓練、陪伴照護等服務。
資料顯示，我國從2000年開始進入老齡社會，2014年我國65歲以上的人口已經達到1.38億，占總人口比例10.1%，預計2020年這一比例會達到13%左右。養(yǎng)老成為一個重大的家庭和社會問題。
在慈愛嘉的創(chuàng)始人姚莉看來，中國的養(yǎng)老問題就是服務不足與服務低下的問題。2009年，她創(chuàng)辦了慈愛嘉，希望能夠解決中國老齡化所面臨的服務需求與服務質量之間的矛盾。2011年，慈愛嘉引進了一家美國居家照護服務品牌，結合我國社會和家庭的特點，建立了統(tǒng)一標準的居家護理服務體系。
慈愛嘉發(fā)展迅速，從幾年前只有幾名本科畢業(yè)的照護人員和康復師，再到現在有近200多名富有豐富經驗的一線服務人員，并且本科、碩士、博士等高學歷人才不斷增多。
讓老人有尊嚴地生活
今年25歲的余傳壽畢業(yè)于大連大學運動康復專業(yè)。這個專業(yè)既定的培養(yǎng)方向是為國家運動員提供隊醫(yī)，但是事實上，臨近畢業(yè)，同學們各有去處，有的去俱樂部，有的去健身房，余傳壽則準備考公務員。
這是因為大四的時候，小余看了一本關于中國老年人與兒童的生存狀況調查的書。他強烈地感到，弱勢群體急需關注，并計劃考公務員，以后可以盡自己所能幫助這些人。
準備了近3個月，有一天老師向余傳壽介紹，北京有個做居家養(yǎng)老的機構，可以去看看。“讓老人有尊嚴地生活，讓年輕人有尊嚴地工作”，慈愛嘉的理念一下子將這個年輕人吸引，他立馬奔赴北京。
到慈愛嘉實習，一切都要從最基本的事情做起。余傳壽一來，就做了一個星期的居室清潔。一系列培訓后，他開始跟著照護員入戶實習。當時慈愛嘉還處于初期創(chuàng)業(yè)階段，照護員主要來自護工，余傳壽是慈愛嘉第一個本科畢業(yè)的大學生。
他服務的第一位老人是王爺爺。第一次入戶，他就發(fā)現老人動作遲緩、身體有震顫，根據所學知識，判斷老人患有帕金森綜合征。當時老人基本臥床，一年沒有下樓。
“我以前還能去公園遛彎、鍛煉，可是現在路都走不成了，真是個廢人?。?rdquo;說到自己的狀況，老人流下了眼淚。余傳壽心里也不好受，“幫助老人快點康復，也許我學的專業(yè)會有點用吧。”
回到公司，他匯報了王爺爺的情況，并指出，傳統(tǒng)的中醫(yī)按摩不足以使帕金森病人康復，還需要更加專業(yè)的西醫(yī)康復辦法。余傳壽請教了團隊中的醫(yī)生，自己也查閱了關于帕金森康復護理的專業(yè)知識，在老人原本的康復計劃中加入了康復鍛煉項目。
專業(yè)康復了兩個月，老人能夠脫離助行器自己行走了，3個月后，老人能下樓了。王爺爺的家人給余傳壽送來了錦旗。
“愛心有了地方放”
進行完西城區(qū)德外街道的評估，周文娜在回去的路上哭了一路。
碩士畢業(yè)于中國中醫(yī)科學院針灸推拿專業(yè)的周文娜剛入職，就參加了慈愛嘉的入戶評估，一些家庭的情況讓她難以平靜。
菲菲家是她評估的其中一家。菲菲是個無腦兒，35年來一直由母親照顧。10年前，父親去世那年，菲菲母親一度想自殺，一個念頭又把她拉了回來：我死了，菲菲也活不了了。
和菲菲家里情況相似的還有很多，這些家庭除了有殘疾人，經濟上往往也不富裕。
畢業(yè)于首都體育學院的康復師高莉也碰到過這種情況。去年10月，她隨團隊前往廣州順德，對2500名老年人與殘疾人進行評估。有一個家庭有兩個老人，老先生體弱多病、老太太中風在床。家里條件差，沒錢看病，老人們成為家里的負擔。老太太語言障礙不能說話，看著高莉進來評估，只能靜靜地流淚，臉上寫著愧歉。
還有的老人常年臥床，可是子女在外地工作；有一個家庭，3個孩子都是聾啞人；還有一個家庭，兩個孩子與妻子都是殘疾……情況各不相同的不幸家庭，沖擊著進入慈愛嘉的年輕人。
那次評估，高莉痛苦了好一陣子。她說：“我想讓他們少一點折磨，少一點痛苦，然而我的力量太弱，只能給他們微弱的希望。”
但是在老人們與殘疾人面前，高莉總是會露出燦爛的笑容。因為她知道，他們需要的不是悲傷，而是專業(yè)的指導和鼓勵。
王樂平博士畢業(yè)于北京中醫(yī)藥大學。上學的時候，她就經常做志愿者。在加入慈愛嘉之前，她在一家醫(yī)院工作。今年5月，接觸了慈愛嘉之后，跟著去做義診，看了慈愛嘉的服務展示，她突然覺得，這才是她想要的工作：“愛心終于有地方放了。”
像王樂平這樣主動選擇養(yǎng)老產業(yè)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他們中的很多人具有高學歷，看到了這個行業(yè)的價值。
但是面對日益龐大的老年群體，從事養(yǎng)老護理與服務的人依舊嚴重不足，全國高職加中職僅60多所院校開設相關專業(yè)，招生情況也不樂觀，有的學校甚至招不到學生，每年畢業(yè)生不到3000人。
醫(yī)心重于醫(yī)身
在一些老人家里，康復師有時候就像老師一樣嚴格。“先把這個腳穿上，那個腳呢，能穿上嗎？”在鄭爺爺家里，高莉打算帶著鄭爺爺進行走路訓練。不過，她并沒有蹲下來幫鄭爺爺把鞋子穿上，而是站在一旁，耐心地等他自己把鞋穿好。
鄭爺爺已經80多歲了，穿得很慢，但高莉始終在旁邊鼓勵。隨后，她握住鄭爺爺的雙手，鄭爺爺進一步她退一步，就這樣，一步一步在客廳走著。一邊走，她一邊糾正：“腳掌平著，不要讓它往外翻。”隨后，她讓鄭爺爺自己拄著助步器，在客廳來回走兩圈。
她知道，這些已經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自由行走的老人是多么渴望再外出遛個彎、去超市買東西。她了解老人們的心理。這讓她既溫柔又嚴厲。她總是喜歡和老人們打趣，逗老人們開心。但每次做完康復，她又不忘像個老師般布置“作業(yè)”，第二次入戶還要“檢查作業(yè)”。
50多歲的蔣爺爺，已經偏癱很久。高莉每次上他家，都帶著他一起做手指操，提升靈活度。多次入戶后，蔣爺爺現在已經能站起來緩緩行走，這就是對高莉最大的鼓勵。而另一個動力則來自老人向她打開的心門。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去蔣爺爺家時，老人不愿意和她交流。到了現在，高莉和他說話，他一定會回應。高莉說起最近發(fā)生的新聞，蔣爺爺會拿起ipad搜一搜，高莉說最好能買個握力器練習，等到下次再去蔣爺爺家，沙發(fā)上就擺著一個新買的握力器。在高莉看來，這是蔣爺爺與人交流的方式。
老人們總是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這些年輕人的喜愛，臨別前一定要塞個家里煮好的玉米，去社區(qū)的服務店給他們口中的“孩子們”送點粥，送點點心，還有個老人給康復師織了件毛衣，理由簡單：“天冷了，給孩子織件毛衣。”
而且，高莉和同事們也一點點感覺到整個社會對于居家養(yǎng)老的概念在慢慢發(fā)生著改變：“居家養(yǎng)老在人們心目中，不再是雇個保姆，照顧老人的飲食起居。”
作為最早加入慈愛嘉做護工的本科生，余傳壽一步一步提高自己，現在考取了康復師資格證，管理著整個社區(qū)的服務。今年，他還被評為北京市勞模，受邀參加了9月3日天安門廣場的閱兵儀式，在受邀的勞模中，他是唯一一名來自養(yǎng)老行業(yè)的年輕人。
在余傳壽看來，這是對年輕人投身養(yǎng)老產業(yè)極大的肯定和鼓勵?，F在，他最大的滿足便是看到老人們“不能穿衣的能穿衣了，不能走路的能走路了，不能吃飯的能拿勺吃飯了”。(實習生 李姝 本報記者 李新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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